“太危险了，犯不上！”

当排爆民警杨帆将双手再次伸向一枚70多年前遗留下的航空炸弹时，身边同事都在极力劝阻。

几分钟前，他刚刚徒手将一枚存在爆炸风险的炸弹从深坑中刨了出来。经检查确认，弹体年代久远，引信已经打开，内部情况十分复杂。

原本只要用机械臂将炸弹装进防爆罐放到防爆车上，这次处置就能圆满结束，但现场位于人口密集小区，周围有大量居民楼，还有学校、菜市，加上炸弹体积较大、机械臂抓不紧，稍有不慎就有爆炸的危险，于是杨帆当机立断，提醒现场人员尽快疏散群众——他要徒手将炸弹装进防爆罐。

群众和同事撤退后，陪伴杨帆的只有一辆警车大灯照出的白光。随后，他用双手托举着炮弹小心翼翼地移动，每一步，只能前进20厘米，每一步，面对的都是爆炸的风险……

那天是大雪时节，室外气温低至0度，仅仅5米的距离，杨帆走了10分钟，最终用冻得已无血色的双手将炸弹成功装进防爆罐放到防爆车上。

以上是成都武侯公安巡警大队民警杨帆讲述他参与的一次排爆任务。讲述中，杨帆剑眉浓黑带弧，目光静如深潭，语速不疾不徐，声调含蓄内敛，很难将他与想象中的排爆联系在一起——一个近距离与死神打交道的人，通身难觅一丝刀兵之气？

杨帆的公安生涯起始于2002年。在排爆工作前，他还是一名巡逻民警，向排爆警察转变的决定也事出偶然。

2014年，大队想让杨帆当排爆手，让他征求家属意见，可那时他连“排爆”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可以去培训学本领，便高兴地同意了。当年7月，31岁的杨帆接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拆弹任务，罪犯在柜台上放了一个爆炸装置，杨帆跟着师父来到了现场，“我第一次听见自己这么大的心跳声”。当天，这枚“炸弹”被顺利拆除，事后他却得知这是一枚假炸弹，是市局模拟的一次排爆演练，杨帆也因此久久不能从压抑的情绪里走出来，“那一刻有紧张、有懊恼……诸多情绪缠绕在脑海”“竟然被一枚假炸弹吓住了”。从那天起，“排爆警察”这几个字的分量在他的心里重了起来。

但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真正排爆时的状态，杨帆用了四个字：“没有把握”。

“你的安全系数决定在自己掌握的知识程度上，知识越丰富、安全系数就越高，相信自己，放手去干。”临行前，师父的这句鼓励令他铭记终生。

那是2017年，浆洗街辖区有群众发现几枚战争年代遗留的迫击炮，令人后怕的是发现迫击炮的群众竟然直接用胶布口袋将弹体送到了浆洗街派出所值班室。值班民辅警知道是迫击炮，有引爆的风险，还没等群众说明来由，便拉着群众跑出值班室，随后在派出所拉起了警戒线。

当杨帆带着排爆装备赶到派出所时，发现弹体端端正正“码”在值班室前台。他给师父一连打了几个电话，描述迫击炮的外形、材质、大小尺寸、腐蚀程度、所处位置及附近建筑场所等情况，并在电话中和师傅研判各种可能性。

上手拆爆时，周遭鸦雀无声，当时还没有X射线检查仪，无法观测内部结构，且炮弹经多人移动，内部情况更加复杂，只能用眼睛观察，而双手是转移爆炸装置的唯一工具……

“我之前都是跟着师父一起出警，做师父的辅助，但这次我要独立完成。”杨帆万万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快。“当时穿着排爆服、戴着头盔走向疑似爆炸物的时候，我再一次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从开始动手到处置完成，一共用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好像是我这辈子度过最长的半个小时。”

最终，几枚迫击炮被有惊无险地拆除了。

当处置完成脱下防爆服的那一刻，汗水从杨帆的裤管和袖管滴下来。“防爆服确实闷热，但我知道，这些汗水大部分是因为我紧张而流下的。”那一年，杨帆34岁。也是因为那一次经历，让杨帆真正热爱上了排爆这项工作。“处置成功后，同事们拍了拍我的肩膀鼓励我。”走出派出所大门，看到群众赞赏的眼神，杨帆心中的成就感瞬间拉满。“我觉得自己是真正被需要的，在做一件最有意义的事。”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如此宝贵，没有人不害怕死亡，我只希望自己做一个平凡的警察，奋斗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平平安安地一直干下去。”这是杨帆朴素的愿望。从警22年，拆弹排爆、场地安检、实战教学、突击抓捕、比武竞赛、勤务一线样样精通，他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专多能的“六边形战警”：参加厦门金砖会议排爆工作；参加成都市举办的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体育场馆安检安保、搜排爆工作；多次参加成都市公安局组织的全市安检排爆比武，并获得第一名一次、第三名一次，荣立三等功1次，荣获嘉奖8次。

杨帆说，每一次出警，对于他的家人来说都是一个考验。“我的老婆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谈恋爱的时候就曾经劝过我，排爆警太危险了，能不能转岗？”面对爱人的“苦口婆心”，杨帆只能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他会熟练地向爱人介绍自己执行任务时昂贵的装备，讲起最新的排爆机器人。但他不会提起为了最大可能为案侦同事保留犯罪证据会争取手工拆除炸弹、排爆机器人仅能在少数开放环境中使用、在大当量TNT面前防爆服像纸皮一样……杨帆说：“刚开始她相信了，但是久而久之，她还是知道了。”

就像有一次任务执行完后，杨帆回到家，妻子问起“新闻说有个工地发现了炸弹，特警都到现场排爆了。”

“嗯，好像是。”（文/图 周泽康 邱佳琦 张了了）